八十年代末已经过了文凭吃香的年代，要不要上大学已经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但是高中毕业后不上大学干什么呢，对于学习成绩不错的我来说貌似只有上大学一条路。父母倒也没有寄与我太高的期望，他们大概也觉得我考不上个什么像样的大学，毕竟我在的中学是个普通中学，每年高考几乎都是剃光头。需要感谢的是我的高一班主任秦老师，他当时已经快退休了，又被学校抓来带我们最后一届高中。我虽然学习成绩一直不错，但性格比较散漫，成绩忽高忽低，初中最后一次考试名列全年级第二十三名，学校当时怕优秀生源流失，不想让我们考外校高中，就将前三十名全部保送到本校高中。高一第一学期刚开学，秦老师就找我谈话，大意是我这成绩在重点班根本排不上号。我从小当惯了好学生，从来都是在一片赞扬声中长大，第一次听到有人嫌我学习不好，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从此发奋苦读，没想到从此一发不可收，整个高一都考全班第一，年级第二，就连之前弱项的数理化，也是门门第一。当时我所在的西安市二十六中，为了改变教学落后的局面，开始重视教学质量，每学年给年级前三名发奖，我很荣幸地走上了讲台领奖，成了全校瞩目的红人。

秦老师看到我的表现，对我喜欢得不得了，尤其他带的政治课我每次都考第一，更是赢得了他的喜爱，对我青睐有加，也使我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高一结束分文理科时，他得知我报了文科班，专门在考完试后最后一节课上发表了一通讲话，大体意思是文科可选择的学校少，出路窄，理工科出路宽，当时我们刚考完期末考试，教室里一片乱哄哄的，大家脑袋里昏昏沉沉，都急着早点放学放松，也没人注意他说这番话的意思。下课后又将我叫到办公室说：“按你这成绩，如果一直能保持，考上大学还是没问题的，当我得知你报了文科班，我很吃惊，但也听有的同学说你作文写得好，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你填的这张表放在我抽屉里，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改。”虽然我高一整个年级数理化一直是全班第一，连男生都败在我手下，但确实是我的弱项，语文、英语这些课对我来说非常轻松，如果学理科我将会学得很辛苦，因此我决心已定，就没有听他的。若干年后，当我在职场上频频受挫，我才体会到他的用心良苦。

进入文科班后，我成绩依然名列前茅，但是当时的高考录取比例相当低，文科比理科更低。当时虽然也有复读一说，但我比较珍惜时间，做一件事就要它做好，不想把时间浪费到重复的事情上，在我看来，复读真是无能又比较无趣的一件事。因此我比较珍惜时间，高考前的几个月，我都是每天晚上学到一点，其实在每天十一点多我就趴桌子上睡着了，然后睡到十二点起来，学到一点睡觉，基本就是个心理安慰，以显得自己很重视。记得睡得最晚的一次，是第二天要高中毕业会考，我一直背历史背到凌晨五点，七点又爬起来去考试，走到学校里都晕晕乎乎的，还好那时年轻，也不觉得累，那次考试成绩还不错。

就在那一年的春天，中国发生了一件举世瞩目的事件，我们学校在建国路，离东大街很近，很多同学都跑去看游行，甚至还有传言说，高考都不一定按期举行了。就在这时，班主任牛老师对我们说：“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假定高考按时举行，按原计划复习。”那时由于高考录取人数比较少，高考前会有一次预选，基本80%的学生都淘汰了，只剩下一小部分人能有机会真正上考场。高考预选后，我好好睡了一觉，然后跑到大街上去看。预选后学校里很多同学都回家了，只剩下一小部分人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复习。然而这时感觉也学不进去了，就盼着赶快考完。记得有一次我从学校复习完回家，路上遇到一个自觉考学无望已经在银行职业班学习的同学，见了我就说：“你马上就是大学生了”，我自己却觉得心里一点底都没。

记得离高考就差几天的时候，我一边做着辅导书上的题一边想，十年寒窗就要熬完了，想到马上再也不用与这些辅导书作伴了，那种解脱感让我十分兴奋。后来过了很多年我才明白，其实，人生永远也不会有解脱的那一天。

很快就到了高考的日子，当时我们学校的考场在南稍门外的九中，现在的六中分校。姑父单位分的一套房子就在九中对面，妈妈就借了他们的房子给我做饭，这样每天也不用来回跑。考前老师在动员会上又一次给我们说各种注意事项，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不要紧张，一定从容镇定。可惜我这人一贯心理素质比较差，一遇到大的重要节点就容易惊慌失措，老师和家长越强调不要紧张，我越是紧张，竟然在考前一天晚上失眠了，辗转反侧直到凌晨才睡着。我还记得第一场考的是语文，当时学校门口围满了家长，我妈却保持了“战术上重视，战略上藐视”的良好心态，从未出现在围观的队伍里，只是每天给我做三顿饭。记得第一天第一场考语文，在考场外见一个同学手里拿着一本语文书在看古文，我当时一看，都差点晕过去，因为我大脑里已经一片空白。

进了考场，我的座位在最靠墙的最后一个，我看着这个座位顿时觉得很安心了，因为我每次考试，如果座位在犄角旮旯，往往会超常发挥。要是座位比较居中，成绩反而一般。记得当时语文考试记得的作文题目是一个同学为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而犹豫不决，请你写一封信，说说你的看法。我从小作文喜欢用套路，因而都是范文，但这次我感觉这是一封劝别人的信，一时兴起不想照着套路写了，按照自己的心情写了一篇，写完后自我感觉还不错。考完后老师让我把作文按照回忆给他再写一遍，他好给我估一下分，结果他看完后说：我感觉你这次作文没有发挥出水平。果然分数出来后，120分的满分我只得了86分，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水平。

考完后填志愿前要估分，我这人心理素质比较差，一直不敢对答案，第二天中午，报纸上公布标准答案后，妈妈给我念数学的答案，念一道对一道，我才有了点信心，第一门估的分就是数学，结果发现数学我除了最后一道压轴大题没有完全做出来以外，其余全对，后来成绩出来，我数学考了106分，满分120分，我做过的题全对，只有最后一道20分的大题丢了16分。成绩公布以后，我考了523分，在当年全省参加高考的2万多名文科考生里，我名列前100名。政治课我考了92分，考完后我去看秦老师，他想了一下，说我这个成绩是全年级最高分。

我的高考就这样结束了，两个多月后的一天傍晚，十八岁的我背着一个布包，包里简单装了点随身物品，在东门坐上6路公交车，在母亲的目送中离开家，奔向一个更广阔的天地。别了，写字台上亮到很晚的那盏灯光，布满题目的辅导书和卷子，密密麻麻的笔记本，永不再见的中学奋斗时光......